调虎离
祭坛上的祭祀仍在继续。 眼前一幕幕模糊而过,空荡的风穿过看台,翻起陆玉沉重华丽的袖摆。她抓紧了赵不疑的手臂。 “哎,殿下,怎么了?”她看起来有些激动,赵不疑微惑。 陆玉一字一句,“你还能不能记起那个贵人叫什么。” “啊,我忘了……就记得叫什么侯……” 陆玉紧问,“你还能去圣族问问曾经的老人吗?” 赵不疑眼色暗淡,“没人会理我的,圣族站在丞相一边,我现在在太后一派。而且,当时知晓这件事的不多,大部分人已经不在圣族了,这些年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……” 陆玉慢慢松了手。 她差点忘了。她可以直接问圣女。 祭坛前的山坑开始见血了。 割断头颅的牲畜被推下坑去,用鲜血染红坑底,被缚的死刑犯换上了作为祭品的服饰,背缚双手仰面朝天落了下去,泥土翻起,将所有的祭品掩埋。 黄土之上,圣火点燃,黑烟浓密升腾,遮天蔽日,火光惶惶之下,已彻底掩埋地下祭品的哀嚎。 低声的祝祷震动着群山,透风而冽,传入云霄,慰抚天地的神。 …… 祭典结束后几日,太史令再观天象,已无血月预兆。 朝参继续,只是丞相仍然龟缩在自己的府邸,没有出来的意思。陆玉派人严密监视丞相府,丞相府密不透风,没有任何官员进出,只偶有大夫入府开药后如常离去。 陆玉几次派人前往丞相府慰问,都被府上人挡了回来,无论如何绝不让太后皇子的人见丞相。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,陆玉决定出动出击,集齐四个人商议。 “汲祖迟迟不露面,我们得做些什么。前几次用诏令强诏都难以撼动,一句身体有恙成了他的丹书铁券。” 果然上次还是太着急了,汲祖自那次赴宴回府后已经有一个多月不出丞相府了。 “呵,怪不得他能活三朝,原来是格外惜命才活得了这么久。”江展眯眼喝了口加冰的香茗。 赵子婴思索了下,“丞相不出府的话……可能也是好事。” 众人抬起头,看向赵子婴。“此话怎讲?” “我们之前有些浪费时间了,一直在等他反击,可是他应对的措施只是躲起来。本身现在朝堂不稳,马上要归顺大魏,届时朝堂势力会重新洗牌。我们若是趁丞相不在的时候将他的人拉拢过来,做大自己的实力或许并不难。” “丞相没有扶植的皇子,他想要掌控南越大权只能以丞相的身份,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,需要有皇子做掩护。现在母亲身边有两位,只要母亲散出消息,准备择日立哪位皇子为王,丞相一定坐不住。” 陆玉深思,“不无道理……” 只是…… 江展看向陆玉。 陆玉想扶赵子婴,但是赵不疑是个隐患。这会赵不疑没有说话,赵子婴也没有对立王这个事情表现的太直白。 赵子婴所提的法子不失为一个好办法,只是,该立他们两个人中的谁? 陆玉余光瞥一眼赵不疑,赵不疑一直没有说话。她对赵子婴道,“我欲立你五弟为王,你意下如何?” 本来垂头的赵不疑闻言身体一怔,赵子婴也只是垂下眼睫,谦卑道,“全凭母亲安排。” 赵不疑抬起头,眼色茫然。 陆玉道,“那便散下消息吧。七日后,我会在朝堂公布此事。” 果不其然,七日时间未到,丞相府已经透出消息,丞相病疾渐愈,开始接见来访的宾客。 陆玉闻知此事后冷笑,果然老匹夫不戳一下是不肯动的。 他既然病愈了,势必要在朝堂上再一次和她针锋相对。 朝参金殿之上。 百官齐聚,静默无声,自从上次陆玉雷霆手段扑杀丞相,所有人震慑于太后淫威,不敢多言。 汲祖精神矍铄,完完全全病愈,昂首立于堂上。 “太后,老臣有一事要禀报。” 垂帘后,陆玉端坐。汲祖的反应在她意料之内,他必然会为了反对太后立王做出一系列反应。“丞相请讲。” “陛下在民间有一沧海遗珠。” 此言一出,堂上哗然。 赵子婴赵不疑二人皆愕然,看了一眼陆玉。陆玉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紧。 “老臣病愈后,此子上府求见老臣,道出前因后果,请求老臣庇护。” 陆玉稳如泰山,“丞相可有验证此子身份,若是什么人都自称陛下遗子,那所有人都可以是。” “老臣自是有足够证据证明皇子身份。只是皇子听闻其他皇子皆遭毒手,恐惧宫中,不敢入宫。” 陆玉无视他含沙射影之词,“既然不敢入宫,那便不入宫了。若是身份为真,宗籍上记他一个名字,日后封他一个闲王便是。” “太后,皇子流落民间自是要入宫恢复正统身份的,若是先王尚在,必然不会弃之不理。臣请求,合法恢复皇子身份,与三皇子五皇子同宗同礼。” “请太后恢复民间皇子身份——” “请太后恢复民间皇子身份——” 朝堂上,汲祖联合的官员们纷纷站了出来,为这位不知名的皇子请求名节。 事已至此,陆玉只能迎头而上。 “若此子当真是先王遗子,自然是要与两位皇子同宗同礼,只是需得有服众的证据。” “太后放心,臣已准备好,只待几日后便可提交到宗正府,届时宗正府会证其明身。” 陆玉脸色不悦,微讽道,“丞相何以准备的这般周全,之前不是一直病着,连哀家的人都不见吗?” 汲祖道,“太后谬赞,老臣朽躯不足为惜,若能为先王为南越继续效力,老臣愿肝脑涂地。” 陆玉几乎要翻白眼。谁夸他了?老匹夫避重就轻的喊口号。 “老臣还有一事欲言。” “如今新皇子将要入宫,立王一事,老臣认为,需暂缓。” 陆玉眉头一挑,“丞相莫不是想立这位还未验明正身的皇子为王?” 汲祖恭谨道,“太后言重了,英雄不问出处。既是皇子,也应观其才德,不管是哪一位皇子为王,都是欲为南越百姓寻一个好君主。君主安定则天下安。” …… 下朝后。陆玉一身不爽。 汲祖搅乱局势加进来一个新皇子,不论这个皇子是不是真皇子,无疑又是为陆玉增加一个阻碍。 回到忘忧宫时,江展正在剥橘子,陆玉一进门摘下面纱随手一扔,踢了坐在正厅中间的江展一脚,“闪开。” 江展手中橘子一歪,险些掉地上,茫然道,“怎么这么凶?” 陆玉只是端起案上的冰碗吃东西,塞满一嘴冰,渐渐冷静下来。江展凑过去,“说吧,又受什么气了。” 陆玉如实道出。 “汲祖既然敢把证据交到宗正府,那宗正府里必然有他的人,即便是假的也是真的了。” 江展留神听着,“嗯,若是新皇子身份定了,我们掌控的局面便要偏移了。” 他啧了一声,“不好弄。” “我想要不要把那人杀了,但是丞相府我们根本没有进出的份,即便杀了,此人也未曾露面,换个人也是一样的。”陆玉闭了闭眼,“真麻烦。” 两人静默。冰台里的冰块缓慢化作水,宫室里偶闻滴答声响。江展缓缓打着便面。 “或许,我有一计。” 陆玉望向他,“说来听听。” 江展笑笑,“还记得交趾的大魏将军是我的手下人吗?” “怎么,让他带兵打过来,直捣丞相老窝。”她没什么耐心猜,天热,也燥的慌。 “让赵子婴过来,我给路禹德写一封信,让赵子婴想办法送过去。” …… 半月后。 金殿例常朝参。 传令官在朝上同众人汇报交趾战况。 “我军增兵支援后,闽越连续夜袭两次,我军与魏军配合不佳,均以失败告终。且天气愈发炎热,魏军难以适应南越天气,临近交趾密林,受轻微瘴气影响,全军身体不适。请求增加药草除暑除湿。” “另外,大魏路将军对南越将领不满意,认为我将优柔,不能果断出击,不能做出准确判断。听闻汲丞相历经三朝,战功赫然,路将军请求南越丞相前往前线指教,称,若丞相亲临,振奋军心,必能一举拿下闽越。” 传令官汇报完,众臣们议论纷纷。 “魏将路禹德实在狂妄,竟然指责我将无能……” “动用我朝丞相上前线岂非无礼之举,实是欺我小国……” “南越虽有求于大魏,但大魏也不能这般颐指气使,索要兵马索要将索要药草,得陇望蜀,贪心不足,我们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啊……” “好了,诸位。既是打仗,便不能缺军队任何。将士们在前线拼了命,我们稳坐后方的自然是要尽一切能力满足他们的需求。否则,谁来保家卫国?”陆玉道,“既然对方要丞相压阵,丞相意下如何?” 汲祖方才也听到了百官的讨论,深思熟虑后,拱手道,“老臣,愿赴战场。” 陆玉在面纱下露出微笑。 汲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,是他们把他调到了前线。 现在大魏军点明叫丞相去,汲祖拒绝是绝不合适的,南越还要仰仗大魏驱逐闽越。丞相也不能在友军求助的情况下畏缩不前借词推脱。 否则他在南越民众前苦心经营的形象必会垮塌。